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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酸菜

李均平

在过去,漫长的冬季,乡下人很难吃上新鲜的蔬菜。怎么办呢?最常见有效的办法,就是四个字:晒、藏、埋、腌。

晒,即提前将蔬菜经过切片、拉条、编串等加工之后,晒干脱水;藏,是指打地窖,形成一个相对保温的环境,把红薯、土豆等藏起来;埋,则更省事简便,直接在院子里挖一个尺度适当的坑,把耐冻的白菜、萝卜放进去,上面苫盖一层草帘,用土壅埋起来,以备日后所食。

在这里,主要说一下第4种办法中的腌酸菜。

每年秋茴子白成熟的时候,老家的农人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很形象地把收获茴子白叫做“劈茴子白”,或者直接用菜刀贴地面将茴子白从根部劈起,或者按住茴子白顶部,只劈取中间裹实的部分,底部几层青绿色开瓣儿、松散糙厚的叶子,就留在了地里。

农家人最讲究节俭,不管是直接劈回的,还是剩在地里的,茴子白外层的叶子,万万舍不得抛弃。好多次我跟着母亲,拿着口袋箩筐,去菜地里“打扫战场”,满载而归。

其实,母亲早已提前选好洗净一口酱黑色油光锃亮的大缸,还有一块光滑圆润、分量很重的大石头,并熬制了足量的腌酸菜浆水(少量小米下锅熬熟,再捞干净米粒后控出的米汤水)待用。随后,家人齐上阵,把残破得厉害的叶子捡出来,扔进猪圈里,留下形状完整的叶子,卷起来,切成不足一厘米宽的菜条,下锅焯水,捞出来盛入竹簸箩,沥干后进入下一道关键的腌制程序。

先取适量菜条铺设到大缸底部,用擀面杖反复杵击捣实,再铺设第二层,再次杵捣。这样分批量依次进行,直到快叠加到缸满的时候,把大石头稳稳地安放在菜条中心,再将浆水倒进菜缸,淹没菜条,最后,用石板盖上大缸,腌制工作就算完成。

仅从工序上来讲,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但是,要想腌制出上品酸菜,却并不容易。

就连做得一手好饭和女工活的姥姥和母亲,也经常为没能腌制出好酸菜而感到遗憾。母亲总是感叹,她腌制出的酸菜,时间不长,表面就会生出白色的霉斑,酸菜条也会变得软塌塌,浆水也因此有了异味,最终,只好将整缸酸菜倒掉。

听了母亲的叹息之后,我请教过很多有腌制酸菜经验的主妇。简而言之,核心有两点,一是要把握好擀面杖的力度,既要把酸菜一层层夯实,又不能把菜条捣烂,这样才能挤压出菜条之间的空气,有效控制其在浆水中的发酵程度;二是处理好浆水熬制的温度浓度。浆水,实际上是腌制酸菜的“酵母”,与菜条发生化学反应,实现酸菜味道、劲道和口感的平衡。

一项看似简单的过程,其实很不简单,季节的选择、时分的定夺、温度的高低、汤汁的浓淡、力度的掌控、时光的浸润,都在奇妙地融会组合。

腌制一段时间后,需要开盖,用筷子沿着菜缸边沿将表层的菜条撬松搅拌,在浆水中浸泡几日,便可捞出食用了。

腌制得上好的酸菜,黄中透绿、微糯不烂,柔中有脆、软硬适中,有嚼头、有劲道,酸爽利口。腌菜的浆水,色泽浓度介于酒乳之间,口感绵柔丝滑、清冽生津。到了盛夏,炎热高温,大缸中的酸菜却依然安然清净。这时候,舀一碗浆水喝,顿觉全身凉意通透、神清目明。

把酸菜用食盐、浆水和芝麻油凉拌,更是满口酸香,令人甘之如饴。老家人吃煮疙瘩、荞面饸烙、“锅垒”(一种先蒸后炒的面食)时,酸菜绝对是首选标配,从而使得“酸菜煮疙瘩”“酸菜饸烙”“酸菜锅垒”成为榆社的传统名吃,因此而衍生出的“酸菜炒粉条”“酸菜鱼”等菜肴,自是后话,但同样令人着迷。

本是入不了厅堂、上不了台面的田间剩菜废料,就这样在民间物尽其用,经过家庭主妇独到的饮食辩证法的点化,成为流传千古、至朴至纯的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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