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看春晚
王景元
每年除夕夜,每逢看春晚,总会想起岁月长河里那个温暖的记忆。
1983年除夕,夕阳正被山峦缓缓拥入怀抱之时,大哥风尘仆仆地迈进了家门。
彼时,我正在院子里挥舞着笤帚,看见大哥轻手轻脚地将自行车靠着窑洞的窗台停下,车后架上除挂着工具包外,还绑着一个花格子床单包裹的纸箱。
我心中窃喜,他可能带回了鞭炮和糖果点心之类的年货,于是把手里的笤帚扔在地上,兴致勃勃地迎上前去。大哥边抹额头上的汗水边笑盈盈地看着我,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然后弯腰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我,拍着我的肩膀,用沙哑的声音说:“今晚,中央电视台将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知道不?”我接过报纸,原来是一张《山西广播电视报》,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咱们家又没电视,怎么看?”我随意地翻看一下报纸又递给了他,觉得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那年,大哥刚过而立之年,平日里因上班或家务事较忙,回家次数不算多,即使与我们相见也向来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然而这次,他竟然破天荒地同我开起了玩笑。
大哥见我神情有些沮丧,便不再和我绕弯子,提高嗓门:“来,搭把手。”抬头看时,他已解开自行车后架上的绳子,扭头笑着向我招招手:“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话音未落,隔着飞尘看去,绳子和床单已滑落下车架,露出了纸箱,箱子上的“电视机”三个字一下子跃入我的眼帘,我不由自主地大声喊道:“妈,妈,快来看,电视机,大哥买电视机啦……”
正在包饺子的母亲,听到我的喊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火急火燎地迈着小碎步从窑洞来到院子,两手沾着面粉,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埋怨道:“大呼小叫的,真不省心,叫啥?”这时大哥躬身抱着电视机,与母亲撞了个满怀。
“钱紧巴巴的,买那有啥用?”母亲皱着眉头嗔怪道。那年,大哥已成家7年,是3个孩子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亲常念叨大哥负担重,因此常常帮衬他们,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母亲把孩子都接回了家,既种地又照顾孙子,希望他们把日子过好。
“现在正流行‘春笋’牌电视,人们都在争相购买,今晚,中央电视台演春节联欢晚会,据说可热闹了。”大哥说话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在母亲与大哥交谈之际,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电视剧的生动场景,《水浒传》中108位好汉的英雄形象如在眼前,《西游记》中唐僧师徒4人西天取经,与各路妖魔鬼怪斗智斗勇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已在城市里上学,所居住的院落中一共4户人家,二十几口人,唯有唐姓大娘家拥有一台电视机。每晚尚未到节目播放时刻,她家便已聚满了街坊邻居,炕上、地上、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我站在窗户外,尽力踮起脚尖,透过玻璃窗向屋内努力地张望着。
1983年的除夕夜,母亲还让我邀请了街坊邻居一起看春晚,大家围炉而坐,剥着瓜子,品尝着核桃与香甜诱人的黑枣柿饼。小侄女和小侄儿模仿着舞台上的演员,欢快地唱歌跳舞,家中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整个窑洞氤氲着喜庆欢快的气息。王景愚的哑剧《吃鸡》,那滑稽的动作让母亲笑得前俯后仰,脸颊上泛起了发自肺腑的笑容。
岁月静默,时光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忆起大哥为了让家人们观赏首次春晚盛况,不辞劳苦,特意从县城把电视机搬回家。尽管画质不够清晰,偶尔还会出现声音中断和画面扭曲,但小小的电视机,依然让家人感受到了现代化带来的便利,知道了有一种快乐叫看电视,有一种休闲叫跟着电视游世界,有一种幸福叫家人们一起围着电视看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