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
赵玉梅
那台“飞人牌”缝纫机静静地立在老屋的角落里,机身上落了一层薄灰,我轻轻擦拭,金属的冰冷触感让我想起母亲的手,想起那些年她伏在缝纫机前的身影。
那是1975年的夏天,我十岁。记得那天,村里突然热闹起来,说是姑父托人从城里捎来了一个大件。全村人都挤在我家院子里,父亲和几个壮劳力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大木箱抬进堂屋,母亲紧张地跟在后面,生怕磕着碰着。“这可是咱们村第一台缝纫机!”村长抽着旱烟,眯着眼睛说。
木箱打开的那一刻,黑色的机身在阳光下泛着光,金色的“飞人”标志格外醒目。安装师傅调试机器时,母亲寸步不离地跟着学,她认真记下每一个步骤,时不时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当清脆的“哒哒”声响起,母亲迫不及待地找来一块碎布,学着师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踩着踏板,起初针脚歪歪扭扭,但很快就变得整齐起来。
从此,这台缝纫机成了母亲最亲密的伙伴。每天天不亮,就能听见“哒哒”的声响。母亲总是第一个起床,借着晨光在缝纫机前忙碌。后来,每遇“六一”或元旦举办各项活动,学校要求统一着装白上衣蓝裤子时,同学们都是到处借,只有我是母亲亲自做的新衣服。
母亲不仅给我们做衣服,还经常帮邻居们缝补。王婶家的窗帘破了,李奶奶的棉被需要翻新,张嫂子的裤子膝盖处要打补丁……母亲总是笑着答应。
还有一次,张嫂子的女儿要出嫁,想给女儿做件红嫁衣。可那时候布票紧张,好料子难找。母亲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红绸缎,又连夜赶工,在嫁衣上绣了精美的牡丹。张嫂子感动得直掉眼泪,说这嫁衣比城里买的还漂亮。渐渐地,母亲的手艺在村里出了名。每到年关,来求做新衣的人络绎不绝,母亲从不收钱,只是笑着说:“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后来,我也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学起了用缝纫机。那时候,各家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人们不能经常换新衣服,不知道谁发明了衬领子,我渐渐也学会了做衬领子、鞋垫。
1988年我出嫁时,母亲给我做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缎面红衣服,直到现在我还一直珍藏着。去年社区组织演情景剧时,我翻出来熨烫好穿在身上,大家都非常羡慕我那个年代里,能穿上如此精致的嫁妆。
2015年的夏天,我在榆次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母亲病重,连夜赶回,还是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父亲说,母亲临走前还在念叨,要好好保管那台缝纫机。如今,这个老物件完好地摆在我家客厅,只是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哒哒”声。
家里这台缝纫机,不仅是一个老物件,更是一个时代的见证,是母亲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它教会我勤劳、善良和乐于助人的品质,我将会继续传承下去,就像母亲当年一样,一针一线,缝制出最温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