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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首富”的治家理念和经营方略

——兼析平遥达蒲村李氏家族家训家风

□赵永平

平遥达蒲村李氏家族是平遥四大财主之首、山西十大财东之一,是清代咸丰、同治、光绪年间平遥的“三朝首富”。李氏家族由官而农,由农而商,循序渐进,蹚出了一条实实在在的致富之路,究其原因,与其家族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传承了既切合家族实际又包含哲理的家规家训密不可分。

李氏原籍陕西汉中,明朝时,李氏先祖李实中举后,外放山西做官。李实目睹官场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沉浮无常、腐败日盛的状况,决意弃官为民。辞官后,他选择了靠近汾河的平遥达蒲村落了户,先置买了十几亩土地,坚持耕读传家的传统,过起了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以农为业,衣食无忧,倒也安然悠闲,但总归家境不太富裕。直至进入清代,再无人入仕为官。

李实落户时独具慧眼。达蒲村一带的土地既肥沃,又有汾河水能够浇灌的便利条件,再者,李家大小坚持参加生产劳动,在干中学,学中干,对晋中汾河灌区一带农业技术的掌握渐渐到了娴熟的地步,加之吃苦耐劳,尤其舍得多施肥,李家的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长得茁壮,人见人爱,人见人夸。李家人是累在身上,喜在心头,一代代毫不松懈,辛勤劳作。粮食生产也是一代代连年获得丰收,除了生活开支,积蓄越来越多,于是继续增置土地和牲口。增置的田亩越来越多,雇工也就越来越多,经济收入自然越来越多,家业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数代之后,李家发展成了拥有土地数千亩、雇工百余人的“大地主”。

李家种田还有三个特点:一是全家人不分男女老少,除年老丧失劳动能力的、年幼没有劳动能力的、临时生病的、怀孕坐月子的、做饭的,其余人必须下地参加生产劳动,没有例外;二是自家的田亩一般不外租给他人吃租子,只会根据农事需要雇用长短工;三是对待长短雇工必须礼貌热情,按时给付工钱,与自家人吃一样的饭菜,不得歧视。所以,人们都愿意到李家打工,而做长工的更是尽心竭力,毫无二心,做李东家的活计就像给自家做一样认真细致。

每年夏收、秋收时节,李家的打场是最红火热闹的地方。特别是夏收时,因为雨季即将来临,真是一场“龙口夺食”的激烈战斗,有的天麻麻亮就去到麦田,一字排开,每人两垄,争先恐后,“唰唰”地低头前行,一鼓作气割到地头,再如此往回返,身后是一堆堆割倒待捆的麦子;有的赶着一辆辆精干的马车,满载着麦捆飞快地运到打场上,卸了再去拉,口里还断不了亮开嗓子吼几句秧歌;有的架起铡刀将麦捆一铡为二,麦根一头先堆放一旁,等闲下来再细细拣摘,麦穗一头当即摊到场上;有的拿起木杈适时翻晒,准备着用骡马驾起碌碡转圈碾粒。临近黄昏时,有空的人员都会来参加起场,木刮、木锨、扫帚一起上,麦秸被挑在一旁,堆放有法,既稳当不倒伏,又排水不易沤。然后就是利用扇车去壳。只见打扇车的后生挥动双臂,把一架大扇车搅动得“隆隆”作响,似巨龙口一般不断喷出强风;扛簸箕的将一簸箕又一簸箕的麦粒送到扇车顶部平板处;溜簸箕的站在扇车顶将一簸箕又一簸箕的麦粒顺着扇车舌头均匀地溜了下去;扇车前需要一位有经验的把式进行打秸。如此这般,其他人员围绕着四个主要岗位人员的连续操作进行协助,一堆堆纯净的麦粒便出现在扇车前。麦粒堆积到足够大的时候,只要把扇车顺风向转个角度,便可继续。

李东家想得非常周到,爱护劳动者就像亲人一样,夏收、夏管、复播期间,会在前后半晌派人把绿豆汤送到劳动现场。活计紧张或是地段较远时,还会把饭菜送到地头或者打场上。早晚饭是南瓜绿豆米汤、油炒辣椒、茴香花卷或脂油烙饼;午饭是水煎猪肉刀削面或者刀拨面,一律管够“咥”。雇工们常说,伺候李东家,再累也痛快。

秋收时,李东家的节奏就没有夏收那样紧张了,时间也比较长一些。随着节令的催动,金黄的玉米、谷子、黄豆、糜子,火红的高粱,黑油油的黑豆,雪白的棉花等作物陆续成熟登场。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在打场,人们忙碌着掰玉米、切谷穗、摔高粱、碾糜子、打豆子等,最后都需要动用扇车,操作扇车与扇麦子一般无二,然后是翻晒干入库。

在平遥民间曾流传着一段达蒲李家打场的神奇故事。说李家曾娶到一位王爷的女儿为妻,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位王爷的女儿是个“福婆婆”。王爷的女儿做新媳妇那年,从来没见过打场等劳动情景,某日突然来了兴致要到打场去看看稀奇。正好是打场上积起粮食堆准备开扇车的时候,王爷的女儿来到打场上,站在扇车旁边看大伙儿扇粮,大伙儿好不高兴。谁知王爷的女儿这一看不要紧,那天的粮食积堆却怎么也扇不完,只见一簸箕一簸箕地铲走、扛起,就是不见积堆减少。直到王爷的女儿站得时间长了,有些累了,和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粮食积堆才扇完。大伙儿松了口气,都感到当天出现的情形实在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为了再验证一下,第二天扇场时,人们再次请王爷的女儿坐在扇车旁,结果又是一个扇不完。从此,达蒲李家娶了一位“福婆婆”的神奇故事便传遍四乡。而且,每逢打场扇粮时,人们就会把这位“福婆婆”请来坐在扇车旁,什么时候累了不想再扇了,就请“福婆婆”回去。这个故事当然很离奇,却映衬出了李家田亩之广,收获粮食之多。李家由官而农,数代连续奋斗,终于实现了富足,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富足。与此同时,李家还在达蒲村官道北侧修建了宅院,达蒲李家的名声随之远播。李家也不愧是读书人立祖起家,坚持耕读传家,在扩大农业生产的忙碌中,从来没有忘记识字、读书、打算盘。否则,不要说与王爷家结亲,就是成功地管理自家“小农庄”式的农业生产也绝非易事。

到了清代雍正年间,作为东西南北交通要道的平遥,商贸业已经相当兴盛,平遥城四条大街上的各色字号商铺鳞次栉比,以市楼为中心,集市贸易日日兴隆,南来北往的客商摩肩接踵,依靠商贾事业实现富裕的人家不断出现,晋商大军正在逐步形成。俗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达蒲李家又出了一位识时务者,就是已经执掌家务管理权的李占典。

李占典自幼爱读书、好思考,年轻时就表现出了一身干练气魄。他关心时局,提出的一些社会问题常常出乎人们的预料,遇到比较麻烦的事情时,别人心急火燎,他却每每冷静细致思考,常有独到的主见和应对办法,所以上一辈才把管理家务的重担交给他。面对当时的社会发展基本状况和平遥商业经济的大规模兴起,李占典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数千年农业经济一业独大的局面已经无法适应社会的发展了,平遥商业经济的兴起和发展不是偶然现象,是时代的产物和必需,李家如果不能适应这个发展趋势,尽快进入商界,就可能被时代淘汰。

李占典在选择项目的过程中,发现市场急需的颜料总是品种不全,供不应求,且质量不能保证,尤其是蓝、绿两种本色颜料更加缺乏,于是决定从颜料行起步。不久,李占典在自家宅院旁边的空地上,开办起了铜绿作坊,即人们常说的颜料坊。所谓铜绿就是氧化铜,通过一定的工艺做成基本原料,再依照各种色调进行合理的配比,制成多种颜料进入市场。他还在平遥城内西大街置得一处前店后院式的院子,创办起了达蒲李家的第一个商号“西裕成”颜料庄,业务发展非常顺利。数年后,又派出得力干将在北京、天津等地设立“西裕成”分庄,经销各种颜料。

到了乾隆年间,由于李家资本雄厚,人缘极佳,人才干练,作风踏实,货真价实,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热情周到,他们在业界声誉日隆,顾客盈门,利润日增。在李占典主持下,李家的主打方向逐步转移到商界,原先的大片土地逐步出让给他人,只留少部分自家经管耕种,以满足全家吃用。而此时的“西裕成”颜料庄与同村赵家开办的“东义合”作坊并称为达蒲村的两大颜料作坊,达蒲村成了平遥颜料货源的加工基地之一,而且“西裕成”很快成为平遥首屈一指的颜料大作坊,产品行销范围很广,在京、津一带流传着“无达(蒲)不成颜”的说法。

李占典由此成为达蒲李家“由农转商”的划时代人物。老年时,李占典回顾先人艰苦兴家的历程和自己的人生经历,总结出了达蒲李氏家族的家风家训:“耕读传家,世代不忘。顺势而变,亦农亦商。经商之道,首在得人。振兴号务,端赖铺章。亲力亲为,耳明眼亮。生财有道,货行义彰。温恤贫苦,当存善良。恪矩维新,确保久长。”并亲自书写出来交给后人。去世前,李占典将平遥城里的“西裕成”颜料庄老号交给次子李文贷经营,将天津新开的“如升大”颜料庄交给长子李文赟经营。

此后,在颜料庄的经营上李文赟、李文贷都是成功的守成者,特别是李文赟,先后主持开办了遍布全国各大商埠的二十多处“西裕成”或“如升大”分庄,业务开展得都不错,李氏家业得到进一步增强。而且在经营颜料庄的同时,又陆续在地处交通要道的达蒲村和平遥城里开设了绸缎铺、杂货铺、药铺、洗衣局、干果店、肉铺、菜铺等一系列商铺,有谚云:李家的字号是“上自绸缎,下至葱蒜”,无所不能,这在平遥商贾大格局兴盛的初级阶段既难能可贵又是必然过程。

到了嘉庆、道光年间,已经全面总理李家事务的李文赟过了七十大寿后,琢磨着把李家的大权交给其子李大全,并提醒李大全需要先物色一位得力助手。

李大全自幼饱读诗书,思想开放活跃,目睹自家的“西裕成”和“如升大”颜料庄长盛久旺的情况,也觉察到西洋人的洋颜料已经进入中国的苗头,感觉颜料行不可能永远兴旺下去,必须早作打算,谋划新的项目。听了父亲让自己物色得力助手的想法后,李大全首先想到了雷履泰,只是虽闻其名,未识其人,而且听说雷履泰近来在北门头“刘记宝棚”(赌场)捧“宝盒子”。

一天,李大全到北门头“刘记宝棚”假装闲逛,只见一场豪赌正在众人的嚎叫中进行。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一位站在高凳上的人让他眼前一亮。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上等个子,一袭粗布长衫,长得清瘦挺拔,虽说两眼略带忧愁,却难掩精明锐气。只见这人手捧“宝盒子”,与喧闹的场面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时,嚎叫声戛然而止,要开宝了。只见那位捧“宝盒子”的人健步来到赌案前,麻利地掀开“宝盒”,接着声音洪亮、干净利落地报出了赢输结果。李大全心说:好精明,难怪人称“一口清”。

经向旁人打问,李大全知道了这位捧“宝盒”的正是雷履泰,还知道了他胸有大志,不甘平凡,年轻时就掌握了一整套经商本事,只可惜想自开商号却因家穷没本钱而作罢;伺候人,虽胆识才能过人却不合群,没人愿意用;家有老母,又不便外出远走。眼下正在落魄时节,为了糊口度日,只好权且做了个捧“宝盒子”的。李大全暗想:“只要他真是个人才,别人不用,我用。”于是,想考考雷履泰。当晚,宝棚散场之后,雷履泰刚走到海子街路口,突然闪出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大喊一声:“站住!”雷履泰定神站住说:“什么事?打劫的?我可没有银子!”“知道你没有银子,俺是要给你银子!”“给我银子?”“俺们东家近来手气背,老是输。今日和你商量,你只要动动手脚,让俺东家赢上一注,说不定运气就转过来了。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你答应一声,这五十两的银元宝就归你了!”说着还掂了掂手中明晃晃的银元宝。雷履泰坚定地答道:“雷某人虽穷,却见过银元宝。人格比银子贵。”说罢,就要迈步走开。为首的却说:“且慢,看来雷掌柜是不给这个面子了?可你这副身子骨怕吃不住几下吧!”雷履泰怒目圆睁,大声喝道:“怎么,要打人?就是打死雷某人,也不做昧良心的事!请便!”“来,帮助雷掌柜活动活动筋骨!”众大汉就要动手,雷履泰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准备挨打。只听一声:“作甚?”一直躲在暗处的李大全大喝一声,接着说:“不得无礼,好好请雷掌柜走!”当晚,李大全将雷履泰请至“西裕成”总号,一番赔礼道歉,说:“在下对雷掌柜仰慕已久,却无缘结识。无奈出此下策,多有得罪!”雷履泰虽然对适才遭遇愤然于胸,却也为李少东家的真情盛意所感,破怒为喜。在早已准备好的酒席前,二人开怀畅饮,掏心恳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不久,雷履泰就辞了宝棚,进了“西裕成”颜料庄总号。

李大全并没有立即给雷履泰安排具体工作,而是整日出入相随,俨然一对好友。李大全吃酒雷作陪,李大全打牌雷跟随,就是洗澡,也要雷不离左右。时间一长,雷履泰有点坐不住了,一来觉得自己挣得这是什么银子,完全是无功受禄;二来自己年事渐长,长此以往,何以了结此生?

李大全也看出了雷履泰的心思,于是不再饮酒打牌玩乐,而是与雷履泰相偕挨门逐户地串起了商铺,二人竟然把平遥城的字号几乎串了个遍,各行各业了然于胸,并与各字号的掌柜伙计结识如朋。

第三年,过了七十三岁大寿的老东家李文赟身患老病,久治不愈,与世长辞。李家作为平遥首富,老东家的葬礼必须办出个样子来,接任了家长的李大全把这件大事交给了雷履泰,并叫来管家吩咐道:“我爹的葬礼由雷掌柜全权总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一切由雷掌柜说了算。雷履泰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拿出了以“十里连营葬”为重点的葬礼方案,并提出了具体要求和开支预算,甚至还有草图。第二天,召开会议,把葬礼设计与要求做了详细安排。最后,他说:“从即日起,立即动手,如有懈怠、走样,立即撤换。”众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排场设计和精细安排,哪敢怠慢扯皮,一起动作开来。雷履泰就做一件事——督查。

果然,半个月头上,一切皆备,十里连营一色的丈八杉杆、漂市布,从灵棚一直搭到了李家坟茔;砖窑墓穴砌了个坚固齐整,墓顶全部以生铁水灌死,石人、石马、石柱、石碑成对耸立;戏班、乐队请了六伙,在棚口、村口、十字街口搭台奏唱;僧道法师诵经超度,咿呀吟唱;灵前纱阁戏人如真人般大小,八字排开,好不羡人;祭菜供桌摆了十张,插花宴席一百八十四个碗碟不动,亲友供菜更换,食箩抬出捧进,光摆祭菜的就用了八个人;纸活、挽幛、挽联遮天蔽日。从第十六天开祭,大祭三天后,第十九天出殡,各项事务人手齐全,各负其责,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全国各大商埠东家掌柜、州县官僚乡绅、城内商家字号的老板、四乡八村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轮番前来祭奠。到出殡之日,葬礼进入高潮,新制全套牌恭执事,新绣罩衣金碧辉煌,六十四抬二龙杆一概选用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所有人役服饰统一,步调一致。葬礼几乎惊动了全平遥,看红火的人山人海,做小买卖的也来凑个热闹,县太爷派来三班衙役维持秩序。好一派前所未有、旷世少见的景象,隆重、庄严、热闹、气派,可谓是无人不赞,无人不夸。有心的人少不了要打听总管是谁,于是乎,雷履泰一时声名大振。李大全的结论是:好一个总揽全局的将才。

李文赟老东家的丧礼办完时间不长,“西裕成”总号及全国各分号三年账期又到了。各层级员工的薪银发付之后,照例安排正月初五大会餐,初六开门大吉。没有想到的是,几位分号掌柜和骨干伙计对总号掌柜和东家表示感激之后却提出请东家明年另请高明。特别是汉口分号掌柜,论品行、能耐那是没的说,论经济效益也是全国各分号中的佼佼者,这回群起辞职离号,好像也是带头的。问问原因,俱是吞吞吐吐,使人不明就里,却是去意坚决。

李大全得知情况后很着急,先决定派雷履泰执掌重镇汉口分号,其他人事却难以定妥。雷履泰坦然接受任命后,却对李大全说了一句:“假如下个账期,我也要辞号的话,又当如何?”李大全一惊:“甚?你还没有到任,就要辞号?”雷履泰笑笑说:“东家,我是说‘假如’。”李大全定了定神,说:“依你之见?”雷履泰说:“东家岂不知一厘生意自家人,百两薪银是外人的道理!”李大全思考半晌,说:“这就是说,让大家都来做东家?”雷履泰说:“伙计做东家,是东家也不是东家,东家还是东家。”李大全一拍大腿,说:“对,明白了。”当即要求雷履泰在赴汉口履任前,对伙计顶生意的事拿出个具体办法来。其实,雷履泰在商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屡见商号发生的人才流失难题,早已把掌柜、伙计顶生意的具体做法、得失利弊思考于胸。过了大年正月初五,“西裕成”总号东掌伙计大会餐那天,雷履泰交给李大全一份书面材料并进行了长时间的单独商谈。

从那年开始,李大全毅然决定在“西裕成”全庄推行掌柜、伙友以“身股”顶生意制度。此法一出,立即受到热烈欢迎,特别是骨干主力觉得出力熬磨总算值了。李大全此时觉得雷履泰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个大帅才。账期一到,顶生意的除了薪银还有分红,暂时没有顶上生意的也在暗暗较劲,争取早日顶上生意,就能挣更多的银子。

此后,好多商号效仿“顶生意”定“身股”的管理办法,并成为晋商的一项基本管理制度。

道光三年,李大全与雷履泰经过较长时间的调查分析和先试后用,决定创办票号。决定之后又经过了一番铺陈筹划,恕不赘述。总之,首先投资30万两白银,购买了“西裕成”颜料庄总号斜对面的原木器铺,与大掌柜雷履泰共同创办起了专营汇兑银两的全国第一家票号,取名“日昇昌”,意即旭日东升、繁荣昌盛。票号实行此地存银、彼地凭票取现银的信用汇兑,后又增加存款、放款等业务,既方便又安全,极受广大工商界和群众欢迎,所以“日昇昌”票号的业务发展很快,陆续在北京、天津、保定、张家口、西安、上海、苏州、扬州、汉口、成都、重庆、桂林、南宁、杭州、香港等45个城市设立分号。极盛时期,一年汇兑业务量达3000多万两白银。平遥的前辈说,行商坐贾做买卖,其利不过二成,开票号以银挣银,那是抱了“聚宝盆”。

道光十八年,李家又在平遥城内设立了第二个票号——“日新中”,在以北京为中心的各商业重镇设立了16个分号。同时,增设“东如升”颜料庄。

咸丰、同治年间,又投资新开办十余处商号。主要有李大全侄子李兰溪兄弟在北京开办的“东鸿记”茶庄和在辽宁锦县(今凌海市)开办的“东升长”茶庄等,还在其他城市开有分庄。

同治元年,李家“日新中”票号自行裁撤,不久,又投资10万两白银,在平遥城内与他人合伙开办“谦吉升”票号,在全国设有12个分号。同治、光绪年间,李家还在平遥城内开办“日昇通”“日昇裕”“日昇达”“日昇厚”“日昇宏”五大钱庄,在一个时期控制了平遥钱业市场。

到清末,李家除经营“日昇昌”“谦吉升”票号和平遥城内的五大钱庄外,还开有“日昇祥”布庄、“日昇庆”布庄、“日昇当”当铺、“日昇远”粮油铺、“云锦缀”药铺、“云锦成”药铺等,在天津有“东如升”“如升大”颜料庄,在达蒲存设有两座当铺和“桂林堂”杂货铺以及绸缎铺、药店、成衣局、干果店、肉铺等。

道光三十年左右,李家在达蒲村新盖3处高楼大院,并加筑又高又厚的夯土堡墙,在达蒲村形成了一座独立的“李家堡”。20世纪70年代,达蒲村唱戏时,县剧团的演职员曾经在李家堡住宿,一位剧团的老同志回忆说,光李家正房的里窗台就可以设一个单人铺。可见李家的宅院是多么厚实与雄伟。李家堡假如还在,大院建筑物上的砖雕、石雕、木雕及铁艺等饰品,将会处处显示着多子多福、三星高照、五福临门、松鹤延年、耕读传家、富贵平安等吉祥寓意,形象生动地展现平遥的民俗、民风和文化特点。走进李家大院,如同投进吉祥的怀抱,在错落有致、古香古色、青砖高墙、棹楔鸱吻的房舍巷陌,千姿百态、无所不备的字画碑帖中逡巡,定会让人对李家在创业历程中秉承优秀家风家训的风采回味无穷……

李家从李大全创办票号起,继由李大全之子李箴视和李箴视之子李五典掌管家业。李家除将资金用于置地盖房和投资商号、钱庄外,还秉承“温恤贫苦,当存善良”的家训,在本村和四乡的所有善举,如募捐和救灾济困活动中总是出巨资,遥遥领先于他人。如果有兴致勘察域内善举碑刻石碣,几乎可以看到,达蒲李家义士的名讳总是镌刻在首。

李家荣登平遥四大财东之首实在是实至名归。至于达蒲李家到底有多少钱,恐怕谁也说不清。试举两个小故事,可供揣测。一个故事是,李家有一位姑娘嫁给了平遥四大财主之一的梁如壁村尹家,李家姑娘生的第二个儿子人称“尹二少”。尹二少无所事事,闹起了一个戏班子,叫“祝丰园”,不图挣钱,只为消磨日月。尽管尹二少为平遥晋剧事业的发展作出了显著贡献,但是,富家子弟闹戏是个花钱的事儿,所以经常会出现资金困难的情况。尹二少没钱花了不找自家人,总是去找达蒲李家他的亲姥姥要。每一回,尹二少去找姥姥要钱,心疼外孙的姥姥总是说:“上次给你的五百两银子,才几天,咋又没了,不守家业的鬼。”尹二少则会嬉皮笑脸地说:“姥姥要是不给,我就不回去了。”做姥姥的数落归数落,到头来还是要拿出体己银交给外孙,还会说:“看,就这一次了,下回再也不给了!”不想,这一回又给了尹二少五百两。究竟有过多少回“五百两”和“下次再也不给了”,恐怕他姥姥也说不清。

另一个故事是,某年某月某日达蒲李家大门口突然停下两辆马车。赶车的人让报进去,说是四川成都送来银子了,请派人验收。看门的进去后,不大一会儿又出来说:“我们李家在成都没买卖,这银子不能收。”哦!这就奇怪了。来人想,明明安排的是给山西平遥达蒲村李家送,还能让把别人家的银子往李家送?李家人想,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成都还有字号,肯定是搞错了,别人家的银子怎么能瞎收呢?来人想了想说:“不管怎样,请你们东家掌柜的再核实一下,如果有差错,咱们再想办法。再说,我等千里迢迢而来,也该让吃口喝口才对!”正在这时,家里的管家出来了,连忙说:“慢待了,我已派人进城核实去了。请二位进内待茶待饭,并让牲口到偏院打尖。”不想,派人进城一问询,原来四年前,“日昇昌”票号汉口分号在成都开办了二级分号,这是送来了一个账期的纯利银。

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可是平遥达蒲李家却大大突破了这个定律。在长达数百年的奋斗中,由官而农,由农而商,由商而大发,成为三朝巨富,其家族家训家风中的优良文化基因及蕴藏其间的晋商精神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

本期人文读本摘选自《品鉴晋中:“爱上晋中”文化丛书之家训集萃》由杜竹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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