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名

端午节是中国最古老、最温情、最富有文化内涵的传统节日之一。飘香的五月，是槐花绚烂的季节；飘香的五月，也是粽香弥漫的季节。端午佳节，仿佛是一本只在五月轻启的书，虽年代久远，但故事却依旧引人入胜。

每逢端午来临，我先想到的词就是“粽子”。这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词，却牵动着我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思绪、太多的情愫、太多的感念。儿时的我，最想吃的食物就是“粽子”；成年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包粽子”。

家乡没有龙舟，我也没有亲历过赛龙舟的宏大场面。屈原的故事亦不再新鲜，为国捐躯的忠贞义士，受人爱戴的从容长者，只是我的笔墨，如此清浅，不会有新意付诸笔端。

我的端午节，始于母亲亲手裹的粽子，终于母亲手中揉搓的五彩丝线。

虽然市面上已经随处可见包装好的成品，但母亲还是习惯亲手裹粽子。母亲的粽子我一直都吃不腻，如果在端午节没有吃到母亲包的粽子，就觉得我的端午如丢魂一般。以前吃得最多的是黄米粽子，后来又有了江米粽子。但母亲的粽子从来都只有我和弟弟妹妹最爱吃的黄米粽，粽子的形状也从来都是三角锥体，这些惯例从没有变过，因为母亲用竹叶包裹起来的并不是单纯的食物，还有她对儿女深沉的爱。如果记忆是鲜活的，那么粽子的姿态就足以用来纪念那泛黄的岁月，每每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口有甜香，心有暖流。

五彩丝线，是端午节别出心裁的装饰。

清晰地记得，母亲早起就坐在床沿边，细心地为我们揉搓丝线并搭配好，慢慢蹲下来给我们的手腕、脚踝处系上由五种颜色丝绒编织而成的“护身彩绒”，并叮嘱我们要戴到“六月六”。

后来我才知道，这“护身彩绒”又名五色丝。白、红、黑、黄、蓝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阴阳五行学说中的金木水火土，也蕴含着古人借东西南北中五向神力防五毒、驱邪去祟、祈福避祸的纯朴愿望。彩绒丰富多样的颜色、柔软细腻的触感给我以极大的感官刺激，我和弟弟妹妹一唱一跳地出门与伙伴们分享我的小欣喜。我童年挚爱的狗狗“大黄”摇动着尾巴，一直跟着我。

母亲的丝线配色讲究，编织手法又别致，我们总要去同玩的小朋友面前炫耀一番，得到小伙伴们的称赞，心里就开心得不得了，美得走路都扬眉吐气。只是无论彩线做得多好，端午节过后的第一场雨来临，还是要把它们丢掉。一直都记得扔的时候我们有多么的不舍，一遍一遍地问母亲：这么漂亮的彩线为什么要扔了呢？母亲就会告诉我们，你们这一年当中的灾病都会随着彩线去了，顺着河水漂走了。虽然这是祈福，但这么多年来母亲对我们健康的挂念，却没有丝毫地减弱。

晌午过后，妈妈那足以“穿云裂石”的呼唤声，透过层层围墙的阻隔，催促我回家用艾水洗脸。到家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家门前摆放着艾叶水，父亲和母亲将艾水兑好后便去伯父家帮忙包粽子。我和弟弟妹妹不情不愿地洗脸。妈妈贴心地询问水温合适与否，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艾水顺着妈妈的手和毛巾溢满我的脸、打湿了我手腕上的彩线，艾草的浓烈香气浸透我的鼻孔。正如前人所言，艾叶的药效借助温和热力，使我神清气爽。那时的我对妈妈说的“用艾水洗脸可杀菌消毒”深信不疑，尽管并不知晓“菌”“毒”为何物。

母亲的粽子与五彩线，就这样陪伴着我度过了虽不寻常但充满幸福的学生时代。直到我下乡、参加工作，有时回家探亲，只要有条件，母亲就会为我包粽子。每逢在外地工作的我们回家，她仍会乐此不疲地为我们包粽子。这期间，我和妻子也曾跟着母亲学习包这种北方印记鲜明的三角粽子。

工作后，举家寓居异地，每逢端午节，只要不是出差在外，我都会与妻子一道自己包粽子，因为儿子也爱吃这种三角粽，更因为包粽子的过程，也是我惦念、感恩母亲的过程。

在端午节的粽香里，我的思绪缓缓地勾勒出村中那沟痕深深的井石，想着村口百年老树斑驳的模样，想着故乡婀娜多姿的倩倩身影，心中的思念如一池缱绻，融化在蜜粽的甜香里。粽香深处，有我对母亲深深的思念……

粽子粽叶依旧如此飘香，只是没有了母亲的味道，也没有人再给我们编织五彩丝线系到我们的手腕上和脚踝处。

而今，月不再圆，夜渐昏暗。从书页间再次拿出属于童年的五色丝线，感受到那段记忆离我越来越远，我敲骨吸髓地拼起记忆残片，想要留住那些珍贵而美好的瞬间，记住那一夜系着五色丝线、刚吃完甜粽子的我，是如何伴着艾叶的芳香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