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些事
□李中华
童年是人生的原点,回忆童年总是那么耐人寻味。
打我记事起,就一直被“吃”“穿”困扰着。按理说,我们“80后”这一代已经摆脱了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饥荒年代。我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外出打工,家里常常面临着做不了饭、洗不了衣的问题。将近四十年过去了,童年那些事始终萦绕脑海、历久弥新。
听爷爷说,我家祖上世代务农,好在人丁兴旺。爷爷兄弟姐妹七个,父亲兄弟姐妹八个,七股八岔大半个村。从我出生到七八岁就住在家族的老院儿,与爷爷奶奶和六叔、四叔四婶、五叔五婶“四个家庭一个院儿”,房前屋后也是大大爷、大大姑等自家人。堂兄、堂弟、堂姐、表哥、表姐等年龄相仿的一大群孩子,每到饭点总围在我奶奶的土灶前看呀、盼呀、闹呀,总想吃碗饭。也许孩童们总抱着一种天真的想法,别人家的饭总比自家的好吃!往往是奶奶正要给我们一个一个盛饭时,爷爷背着䦆头从地里回来了,伴随着“你们家都不揭锅了”的呵斥声,一溜烟儿全跑了。我也悄悄钻进自家那个屋里不敢吭声,偷偷听着两位老人的互相埋怨和不停唠叨。其他孩子们回自家揭锅即吃,而我却望着躺在炕上的母亲总迟迟吃不上饭。印象最深的是,奶奶总会解开“蒜疙瘩”扣子的“大衣襟”衣裳,把她的那碗饭悄悄塞在自己怀里,用“大衣襟”盖住送到我家屋里,随手把门关上,让我偷偷吃。其实在孙辈中,我也是奶奶最担心、最接济的那个。母亲常常是硬撑着身子烧火做饭,早饭吃在半晌午、午饭吃到半下午、晚饭有时就算了,更谈不上饭菜变着花样儿了。这种情况下,清晰记得我六岁就学着做饭,母亲躺在炕上告我“两瓢水、半碗米、一勺盐”“火要空心、人要实心”的口诀,之后包括手擀面、蒸馒头以及简单的缝缝补补等家务活,我都学会了。母亲还常给我讲《吕蒙正赶斋》《五女拜寿》《岳飞沙盘学写字》等戏剧和故事,以此激励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然这期间更有亲戚们的接济和帮助。特别是三姨,她与我一个属相,大我整12岁。她没怎么念书,隔三岔五就到我家住上一阵子,忙里忙外地做许多干粮,包括馒头、烙饼等等,一次做的够吃好几天,更兴奋的是还给我包顿饺子解解馋。记忆最清的是,每隔十来八天,三姨就到我家把全家的衣裳以及床单、被罩等洗个遍。当时,我总盼三姨多在我家住上几天。但是,每次三姨给做好吃的、洗涮完了,总是背着我偷偷离开,生怕我哭着闹着不让走。整个儿时,三姨刚离开我家那几天是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好几天都缓不过来,三姨似母啊!
还有一件事始终难以释怀。那时我刚上村里的小学,每天需按时上课,我还是有个“必须比别人早到校”的臭毛病(学了当年小学课本中《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鲁迅桌上刻“早”字的故事后,自己也要学做时时早、事事早的人),总免不了饿着肚子去上学。一次,早上七点半左右看见母亲还没做好饭,我倔强地什么也不吃就往学校跑去。上午十点多,我们正在上课,老师突然把我叫出来说是你母亲在校园等你。我走出教室一看,母亲一手端着碗稀饭、一手拿着勺子。我与母亲嚷着就不吃,觉得母亲给我丢了脸,还是在老师的严肃批评下勉强吃了,同学们也透过窗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这成了同学们暗地里的话柄,“他母亲做不了饭”“他母亲洗不了衣”“他母亲不收拾家”等等,有时与同学们发生矛盾了,他们就以此来抨击我。甚至左邻右舍、村里村外的大人们见了我,也窃窃私语。面对冷嘲热讽,我没有气馁、没有抱怨、没有记恨,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比你们强,一定要为母亲争光,以自己的优秀和强大来弥补对母亲的鄙视和嘲讽。
现在想来,吃亏即吃福!如果没有儿时的生活艰辛,如果没有人们的鞭策激励,哪有对人生的觉悟觉醒。
童年时期,我们也有许多趣事。当时的学习很快乐,接受的是二级或三级复式教学。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我们用石笔在石板上学字,写不好擦掉重写,学校连个地图也没有,上地理课时老师就在黑板上画个“雄鸡状”的草图。最头痛的是背课文,谁背会就回家、背不会留下。那时经常停电,一停电我们就带着自制的小油灯,到学校上晚自习,做完作业才能回家。每年刚放暑假,六七月份正是核桃成熟的时节。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开始琢磨准备“挖核桃小刀”,寻找一段细铁棍儿,有条件的到铁匠铺子,没条件的自己用锤子敲打。打磨好小刀后,三三两两地走进深山、爬上树干、坐在横枝,开始偷吃青皮核桃:核桃挂满枝头,随手一摘,小刀一割两半,用刀尖挖出果肉,剥皮后吃得真香!半天半天坐在树上吃个不停,大人们也很难发现。有时也会划到手掌,用土涂一涂;有时也会从树上摔下来,互相揉搓一下。吃着吃着,如发现树上有小鸟就转战掏鸟,几个人你推我爬的连鸟窝一起端回家,用细铁丝编织个鸟笼,你家养几天、我家养几天。当然整个暑假,我们也会干些正事,到山上刨药材、夹蝎子、拾酒瓶等换钱买冰棍,采野韭花制作韭花酱,当作喝稀饭时的家常菜,但最发愁的还是青皮核桃水把手染得黑乎乎的,而且一开学第一件事情就是老师检查我们手掌颜色,看是否到地里偷吃核桃了。临近九月马上开学呀,小伙伴们就开始找块磨刀石,蘸上水,反复摩擦被青皮核桃水染色的手掌,有时还真能蒙混过关。暑假开学后,过不了多久村里就要采收核桃,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全到地里去了,学校也至少给我们放十来天秋假,总少不了拾干柴、捡核桃这项作业(村里采收核桃时,树上枯枝掉到地上就是很好的柴火,树下难免有些捡拾落下的核桃)。小伙伴们又开始上山进沟,与之前不同的这次是光明正大的,一筐一筐的干柴堆积如山,足够老师们一冬天做饭烧火用了;一包一包的核桃榨油装壶,足够老师们做饭用油了,有时村大队还帮助老师们在学校榨些油货,改善一下老师们的生活。
童年时期,也有惊险的一幕。同样是暑假期间,我们几个小朋友到我家附近山坡的一棵大梨树上,一边背课文,一边摘梨吃。一次,我们一低头看见树下卧着一只狗,就呼喊村头的大人们撵走!人们远远一望,都惊讶地喊道:你们在树上不敢动了啊,那是一只狼!片刻功夫,村头聚集了一少人,有带猎犬去撵的,有背着䦆头、铁锹站在村头呐喊的,猎犬汪汪直叫就是不往树根走。过了好一阵子,狼才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拖着尾巴朝深山跑去。自此以后,大人们再不让小孩子们独自到山上玩了。
童年时期,还有刻骨铭心的走读经历。因为村里只有一到四年级,上五年级要每天骑车到五华里外的中心小学。那时是飞鸽牌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大人小,四年级暑期就得学会“掏花”骑车,全靠跌跌碰碰,少不了皮肉之苦。五年级开学后,我们十几个人结伴同行,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并做好自带的午饭,冬天就在学校的火炉上轮流热饭吃。为了早点到校,母亲靠鸡叫提醒我起床(家里也没有一个像样的钟表),一次我安顿好以后去叫同行的朋友,他们说还不到五点,不知为啥那天鸡叫得早了。事后父亲痛下决心专门从城里给我买了一块上海牌发条手表,同学们都羡慕不已,这也算是第一次享受到的奢侈品。
现在想来,苦难即财富!如果没有儿时的坎坷经历,如果没有求学的艰难困苦,哪有战胜困难的昂扬斗志。
回想着自己远逝的童年,看着自己孩子如今的童年,思绪万千。童年,其实本没有好坏之分、没有对错之别,童年是一代人的记忆、是一段岁月的留痕,苦也罢、甜也好,童年这个原点始终是时代洪流与人生轨迹碰撞的火花,我们无法选择童年,但童年影响一生。如今孩子们的童年,四十年后同样是那么耐人寻味吧,我们能做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呢?都在日子里述说着明天的现在,谁又能准确捕捉现在的明天。